”“公主折煞下官。
”承天門大道行人匆匆,我實不愿人見到自己與她說話。
萬一走到下一個路口,杜荷再沖出來掐我怎么辦?孔雀東南飛,飛得整齊,雄雀護(hù)食似的護(hù)著他的雌雀。
可惜他的雌雀不是雀兒,而是有想法的一個人。
公主的確有話想說,也看得出我不想理她,自己便先開口了。
“聽說你會擇選藩將的兒子入學(xué)弘文館,我想著……若弘文館的師傅忙不開,來東宮崇賢館也是個辦法,你看如何呢?”“這事兒下官實在拿不得主意,還要問過江夏王。
公主且待下官回去稟明,如果江夏王同意,下官再上表中書省罷。
”我低頭垂目,望自己的烏皮靴,而公主又沉默了。
抬起頭時,我望見她苦澀地抿著唇,想笑一笑,卻笑得很悲哀:“第三次了,薛郎中。
到底為什么呢?是我的要求永遠(yuǎn)都這樣讓你難做么?”“公主,下官不是這個意思……下官品級太低,說了不算。
”她沒有再露出失落的表情,也不曾再說些什么讓人心軟的話。
敬時鐘隆隆作響,仿佛在催我回去點(diǎn)卯了。
公主輕輕地嘆息,道:“抱歉,薛郎中,那我不耽誤你的事了。
”“公主……”當(dāng)真有驚雷劈了我了。
是誰在說話?我?我會說話?我又說話了?攆輿起步之際,我脫口喚她,一顆心緊張得就要跳出來了。
“公主不要將衛(wèi)士安排給自己,從東宮撥到十六衛(wèi)府的外族兵曹也不要聯(lián)絡(luò)。
若不得不教他們辦事,公主就來主客司或者鴻臚寺找下官,可以嗎?”她怔住了,眼睛亮起來:“方便么?”原來妥協(xié)的感受這樣不好,甚至稱得上極其可憎。
可我控制不了我自己,我盡力了,我想要一切變得合理、合規(guī)矩,從而粉飾自己的動搖。
因此我說:“下官若能幫上公主,也請公主幫下官一個忙。
”“薛郎中請講。
”“關(guān)于東宮的流言太多,下官分辨不清,惟有一件事不得不留神。
公主能否幫下官查一查,刺殺于侍郎的武士究竟是誰,與東宮的外族衛(wèi)士有沒有關(guān)系?”公主笑了,我能感覺到她是真的高興,不是為了哄誰而扮演出來的。
她的一雙眼睛彎成圓月亮,聲音也變得輕盈起來:“好,一言為定。
”夏天就要過去了。
承天門大街有鳳凰棲梧,越過宮城高墻,能望見圣人當(dāng)年為文德皇后種下的銀杏樹,蓬勃的樹冠搖蕩在風(fēng)里。
繞過左武衛(wèi)的戍崗,我鬼使神差地回頭望去,她坐在步輦上,輕紗蓋住她的半幅面龐。
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唯有清風(fēng)浮動時,能望見她時隱時現(xiàn)的鬢發(fā)釵環(huán)。
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又消失在寂寥紅墻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