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退思堂”,繞過一扇木質(zhì)屏風,入目的便是兩排高高的書架,上面堆滿了厚厚的宗卷,書架前面一張長案,同樣堆了不少宗卷,兩側(cè)放著十六張圈椅以待客用,謝識玄此刻正站在長案后頭,伸了一個長長的懶腰。
怪道古人說“案牘之勞形”,當官,尤其是當謝識玄這種官,和現(xiàn)代打工人每日久坐處理事情一樣勞累。
謝識玄叫底下人上茶,讓沈江霖坐。
沈江霖依言坐下,然后便看到謝識玄從他的長案上那堆卷宗里翻了翻,抽出來一疊遞給了沈江霖道:“你先看看這個。”
沈江霖知道定是那件案子的卷宗,連忙起身雙手接過:“學生謝過謝大人。”
沈江霖看文字速度很快,一目十行就看完了,看完之后他再次雙手奉回,知道謝識玄把他叫過來,必然有話要說。
謝識玄見沈江霖進退有度,并沒有因為卷宗上明顯避重就輕的口供而生氣動怒,面上只有不屬于這個年紀的鎮(zhèn)定自若,讓謝識玄更加高看了沈江霖一眼。
謝識玄呷了一口茶,悠悠道:“本官當日看了這個卷宗,原想就這樣判了,只是看到了苦主有你的名字,既然是本官的學生,自然要細細調(diào)查一番。”
這明顯是謝識玄想要施恩,沈江霖也上道,連忙站起身對謝識玄行禮:“學生先行謝過謝大人抬愛!”
剛剛那是謝識玄的真話,謝識玄日理萬機,這么小的一樁案子,不管怎么判,都影響不了什么。
那些打人的,打幾板子罰了銀錢就了事,也算是合情合理。
只是若謝識玄想調(diào)查,以他的手腕,就沒有能瞞過他去的,很快謝識玄就調(diào)查了個一清二楚,譚家在里頭是什么角色,謝識玄更是心知肚明。
謝識玄一五一十給沈江霖講了,沈江霖心里頭本就有所懷疑,如今這樣一說,更是合上了。
終究是他結(jié)下的仇怨。
謝識玄目光含笑的問沈江霖:“此事江霖你可有何想法?”
沈江霖凝神想了想,然后對著謝識玄行了一禮后,直起身道:“此案如何判罰,自有大周律法為例,謝大人如何去判,學生都心服口服。只是學生覺著,順天府衙內(nèi)竟有差人敢欺上瞞下、在謝大人面前行此齷齪之事,這實在是士可忍孰不可忍,學生都想替謝大人教訓他們一頓,怎可利用謝大人的仁心與繁忙,如此欺瞞!”
沈江霖說的義憤填膺,將謝識玄都說愣了。
謝識玄先是品了品沈江霖的話,然后突然放聲大笑了起來,眼角的細紋都堆了出來,但是謝識玄長得十分儒雅,一身緋色官袍加身,更是氣度非常,哪怕是笑著,也讓人不敢心生任何放松之意。
謝識玄指著沈江霖笑罵道:“你啊你,真是個好小子!竟然到本官面前?;寔砹?!”
謝識玄之所以大笑,是因為沈江霖完美地跳過了他給沈江霖挖的坑,他本想借著這個事情,拉攏一下他看好的沈江霖,讓他為此欠下自己的人情。
可是誰知道,沈江霖說你該怎么判就怎么判,我無所謂,但是你手底下的人可是要好好管一管了,到底你是上官還是他們是上官?
若他要管一管手底下的人,自然是要師出有名的,那么譚家人不罰也得罰。
這沈江霖竟是借著自己的手,來全了他自己的事,到最后他自己卻是摘得個干干凈凈!
這種你來我往的手段,讓謝識玄甚至都以為是在和朝堂上的老油條在過招,根本不是在面對一個區(qū)區(qū)十一歲稚齡的孩子。
沈江霖揉了揉鼻子,被拆穿了也不臉紅,反而一本正經(jīng)道:“那還是大人給了學生機會了,否則學生哪里能站在大人面前放肆?!?/p>
謝識玄是真看上沈江霖了,他把沈江霖招到近前,對著沈江霖上上小小的打量了好一會兒,才從長案后面拿了一個名刺出來,給了沈江霖:“往后遇上什么麻煩事,拿本官的名刺來投,”
見沈江霖有推拒之意,忙按住他的手:“必須拿著!”
沈江霖無奈,只能把這張名刺收了下來,有了這張名刺,別處不說,至少這個順天府衙門,沈江霖以后便能暢通無阻。
謝識玄的施恩沈江霖不接,那就硬給。
有了謝識玄的關照,這個案子再沒有什么難辦的,很快判決便下,不僅僅那幾個地痞流氓被罰了,譚家也沒逃脫的掉,因著譚信逃了出去,謝識玄讓人封了譚家在京中的產(chǎn)業(yè),譚家一日不交人,便一日不解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