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土已經(jīng)完全破開,地下是一個巨型深坑,里面是累累白骨,浸泡在血池之中。
經(jīng)年來,死在幻音宗的半妖與妖族,取走精血后,剩下的尸骨全部被拋至深坑之中,鎮(zhèn)壓在禁地的聆音鏡下。
孟輕嵐只看了一眼,便目光微炫,身形晃了晃才站穩(wěn)。
深坑的泥土常年累月的浸入血液,再加上半妖和妖族的骨頭特殊,竟形成了血池,滋養(yǎng)出臨死前不甘的怨氣,這怨氣里滿是對人族修士的恨意,不愿往生。
孟輕嵐閉了閉眼,“從前,我心中只有人族,妖族為異族,與我人族不睦,半妖為兩族異種,不為天地所容。
但……之后我游歷人界,接觸到許多半妖,我才赫然發(fā)現(xiàn),天道之下,他們與凡人沒有什么不同,只是想好好地活下去。
”她隱去重生二字,聲音里滿是沉痛,“他們連尊重都不奢求獲得,只是想有一方凈土,能夠活著。
這么簡單的愿望……為何這么難實現(xiàn)呢?”孟輕嵐將夜雪收為徒弟后,對半妖也多了幾分關(guān)注,現(xiàn)在看坑中白骨,忍不住想,若是她那日沒有去百燼城,此時坑中的白骨里會不會有一份是夜雪的?她乘著飛劍飛過幻音宗的上空,而聆音鏡底下就埋著夜雪的尸骨,互不相識。
只是想到有這個可能,孟輕嵐就忍不住生出凜然殺意,手中青霜感應到主人心緒,錚鳴不止。
孟輕嵐輕踏地面,飛至禁地上空,聲音傳遍整個鳴音城。
“半妖并非兩族孽種,既然身體里流著一半人族的血,那便同為我人族后裔,若有人肆意殺虐半妖,下場有如幻音宗!”鳴音城中的修士紛紛抬起頭,只見幻音宗的方向傳來山搖地動之感,一道劍光閃過,幻音宗山門破碎,禁地消弭,沖天的劍氣在幻音宗上空顯現(xiàn),令觀者驚駭。
此時的幻音宗禁地已然成為一地殘墟,孟輕嵐用靈氣將泥土填入深坑之中,埋葬白骨,隨著泥土的降落,深坑里的血池也逐漸被掩埋,只有淡淡的血氣還縈繞在鼻尖。
夜雪陪著孟輕嵐一起做完,他并沒有孟輕嵐那樣憤怒,早已習慣了這個世界對半妖的不公。
孟輕嵐臉上還帶著未散的殺意,和夜雪說話時才軟化幾分,“嚇到你沒有?毀了幻音宗,我們要過上一段被尋仇的日子了。
”夜雪搖搖頭,正要說話,就看到從剛剛埋葬好的土坑里鉆出一縷漆黑粘稠的氣息,他感知中并沒有這縷氣息的存在,但眼睛又實實在在地看到了它,這縷氣息應該就是師父說過要尋找的東西。
它行動極快,對著孟輕嵐背后的方向就要閃襲,夜雪來不及提醒孟輕嵐小心,本能地撲上去抱住孟輕嵐,轉(zhuǎn)動身體,讓自己的背成為它的落點。
這一切發(fā)生得極快,孟輕嵐還在困惑夜雪為何突然撲過來,就看到夜雪吐出一股血,靈臺發(fā)黑,自己為夜雪布下的護體靈氣悄然破碎。
“夜雪!夜雪!”孟輕嵐顫抖著雙手,接住夜雪下滑的身體,看到他背后的傷口處逸散的黑色氣息。
孟輕嵐絕不會認錯,是魔氣。
她自重生以來一直在尋找的魔氣出現(xiàn)了,就在幻音宗的血池里,可是為什么,受傷的會是夜雪?孟輕嵐對抗魔氣的經(jīng)驗豐富,連忙用靈氣封住夜雪經(jīng)脈,將魔氣堵在已經(jīng)浸染的經(jīng)脈之中,不讓它擴散到全身,又取出儲物袋中所有續(xù)命的靈物,全部給夜雪服下。
“夜雪,你等師父去找醫(yī)修救你,師父還有別的靈物,你等等……”孟輕嵐語無倫次,抱著夜雪的手一直發(fā)抖。
夜雪靈臺里擴散的黑氣暫時得到遏制,他的嘴角又溢出一縷鮮血,聲音虛弱,“師父,我感覺到身體在被侵蝕……我是不是、要死了?”孟輕嵐連連搖頭,“你不會死的,師父不會讓你死的,師父會讓你活到金丹境,活夠一千五百歲,你才二十歲,魔氣會消失的,你不會死!”夜雪笑了笑,為孟輕嵐擋下魔氣,是他自愿的,若是真的死在這一刻,他也不會有遺憾。
不,還是有的,師父還不知道他的心意。
眼前的視線越來越模糊,孟輕嵐的身影在眼中也開始搖晃,夜雪努力地睜開眼睛,想要看清孟輕嵐的臉,“師父,我有話要說……”他每次說話,都會涌出鮮血,孟輕嵐心疼至極,“別說了,別說了,你活下去……”夜雪扯了扯嘴角,已經(jīng)無力再笑,“師父,我愛您,不是師徒……咳、是愛……如果我死了,你能不能,一千五百年、不要再……收其他徒弟……一直記得我……”夜雪記得,化神境修士的壽元是七千年,他幾乎是用氣音在說,“記得我……記七千年……”不能說一輩子,師父若是覺得一輩子太重,就不會答應了,換成七千年剛好,夜雪狡猾地想道。
孟輕嵐完全不解他的做法,“為什么這么傻,那是魔氣!我比你修為高那么多,我最多壽元受損,不會死的!”夜雪還想說什么,但神智混沌,眼前陷入一片黑暗,已經(jīng)昏了過去。
師父或許不懂,夜雪也是很久之后才明白。
年少不知愛恨,一生最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