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nèi)屋的門扉一動,明萱陪嫁過來的丫鬟便魚貫而入,雀好捧著凈盆面巾立在一側,素彎進到床榻前收整被鋪,藕絲伺候著明萱洗漱,丹紅則動作熟練地替她裝扮綰發(fā),“大奶奶,今日咱們梳個牡丹髻可好?”
明萱輕輕頷首,一邊望著銅鏡中桂嬤嬤的倒影,那是個四十出頭的中年婦人,長相普通,身上穿的衣服料子卻十分光鮮,看起來似是楊氏身邊得用的心腹,她眉梢微挑,口中笑著問道,“是桂嬤嬤吧?我和大爺正要去給母親請安。”
她玉手微抬,藕絲已經(jīng)將昨夜備下的見面禮取出一份厚的遞了過去。
桂嬤嬤掂了掂荷包的份量,滿臉堆笑地說道,“夫人怕大爺和大奶奶著急,先派奴婢來知會一聲,昨夜皇上傳詔,似是西疆軍情有變,相爺和幾位老爺一大清早都上朝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回來。
這成婦禮便改到平莎堂,夫人讓大爺和大奶奶莫著急,趕在辰正前過去便行,至于相爺和幾位老爺,等晚上家宴時再敬茶行禮也是一樣的?!?/p>
平莎堂是世子夫人楊氏的居所。
明萱聞言心中一突,她的注意力被“西疆軍情有變”抓住,猛然想到昨日在她婚儀上出現(xiàn)的四哥元景,當時她的情緒被感動包圍,后來又一直處于緊張之中,未曾去細想追究,此時桂嬤嬤提起。她才想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前幾日雪素曾帶來過顧元景的書信,看那潦草筆跡,當時應正在戰(zhàn)中,新疆戰(zhàn)事已經(jīng)連綿數(shù)年,聽說如今正是緊要的關頭,可這種時候,顧元景卻孤身一人回到了盛京城。看他蓬頭垢面,身上的鎧甲尚還沾染著斑駁血漬,想來是快馬奔波,只為親自送自己出嫁。
可陣前脫逃,置軍情于不顧,那可是犯了軍規(guī)的頭一重死罪??!
更何況,三年前顧元景是被今上遣配至西疆軍營的,雖未下過明旨算是發(fā)配,可沒有圣旨召回,到底總是不好擅自回轉的。他昨日在眾目睽睽下出現(xiàn),又鬧出那樣大一番動靜。人人都知曉顧家三房的四爺回了京,到時若是皇帝怪罪下來,便又是一層罪。
哥哥到底是怎樣想的?府里現(xiàn)在的情形又如何?
明萱心中又慌又急,可臉上卻還要不得不裝出淡定神色。她強自按住緊張不安,竭力擠出幾分笑顏,“有勞桂嬤嬤了?!?/p>
桂嬤嬤忙福了一身,“那奴婢就先告辭了?!?/p>
她雖說了告辭,可雙腳卻紋絲不動。雙眼一直盯著床頭一個紫檀木匣子,時不時地拿眼去瞅嚴嬤嬤,這暗示的意思那樣明顯。就是想要問元帕的事。
嚴嬤嬤明白,便揣了匣子送桂嬤嬤出去。
人剛一走,明萱的臉色立刻便垮下來,她一把握住丹紅的手,語氣凝重地說道,“你快去找何貴,讓他想法子回侯府打聽打聽四爺?shù)降资窃趺椿厥?,西疆?zhàn)事吃緊,他怎么就回來了,要快!”
丹紅見她向來平靜的面容,頭一次起了那樣大的波瀾,心中也是咯噔一下,忙慌慌張張地放下手中的梳子說道,“大奶奶的陪房安排在哪處,我不知曉,要先問問大爺院子里的管事?!?/p>
靜宜院的事,原本一直都是長庚管著的。
明萱便將目光移到裴靜宸身上,帶著幾分懇求說道,“昨兒是我四哥送我出的門子,他在府里還鬧了一場,這事你知曉了吧?我怕他出事,想找個人回侯府打聽打聽消息,能不能請長庚帶我這小丫頭去找找我的陪房?”
她頓了頓,強調著說道,“我四哥絕不能出事的?!?/p>
顧元景是要頂門立戶的人,她還等著他成為她最有力的倚仗。
裴靜宸見她眉間郁色濃重,便忍不住握住她的手,安慰著說道,“西疆的戰(zhàn)事半月前就有了眉目,應是喜訊,舅兄這三年都忍過來了,不可能在最后關頭前功盡棄,想來應是無礙的,你莫要過于憂心?!?/p>
他語聲沉緩,帶著自己也未曾察覺的溫柔,“你新嫁過來,就派陪房回娘家打聽消息,讓那些人知道了,又要嚼舌根,不如這樣,我讓長庚想法子去辦這事,你且安心地等消息便是?!?/p>
這柔聲的撫慰令她焦躁褪去,腦海中恢復了一絲清明,她想道,顧元景行事素有分寸的,在西疆戰(zhàn)場上拋頭顱灑熱血搏取功名,皆是為了有朝一日,替父親伸冤,在大業(yè)未成之前,他是絕對不會行差踏錯一步的。
想來,應是萬全的理由能夠應付這次危機的。
明萱心中略定,點了點頭,“嗯?!?/p>
她話音剛落,便聽到身側丹紅隱隱的笑聲,她睜著眼睛望了過去,只見屋子里伺候著的幾個丫頭臉上都帶著意味不明的笑意,順著她們的目光,她垂下眼眸,看到了那對不知道何時緊握交纏的雙手。
明萱微愣,方才她太過緊張,并沒有注意到這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