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要讓其亡,必先令其狂。不給這群從徽宗時留下來的老臣們作妖的機會,她又怎么能翦除掉中樞當中生長得不合適的那部分。
整個大宋經(jīng)商的風氣從上至下,所有官員家中都在做生意,這個體系太龐大,想一下子切斷是行不通的。
但趙芫必須給這群人上一把鎖,該碰的不該碰的,要劃清界限。越界者,死。
這個界限,就是大宋律例。侵吞國家資產(chǎn),在宋太祖時期的宋律中,便是無可爭議的死罪。朝廷產(chǎn)業(yè)、兵丁、稅收,都屬于國家財產(chǎn)。
倒不是趙芫急功近利,想將百年來所有趙官家沒能解決的弊端自己剛剛登基就徹底解決掉,而是北面抗金等不及徐徐圖之或連根拔起。
只能殺雞儆猴,盡量收回一部分的國有產(chǎn)業(yè),先用于支援抗戰(zhàn)。
趙芫面無表情地低聲自語,“劉光世啊劉光世,你可千萬不要令朕失望。”做不到將功抵過,就只能當被殺的公雞。
“吳俞,高憲昌幾人到了何處?”
守在殿內(nèi)毫無存在感的殿前司都指揮使突然有了存在感,“高憲昌,周宣之,葉挺已經(jīng)分別到達北面商盟和南面商盟的總部所在,化身糧商開始做事了?!?/p>
“嗯。”知道這幾人的行事順利,趙芫也就放心了。官員經(jīng)商不擇手段,可以用律法鉗制住,但民間商會里的茍且,卻還得從民間著手解決。這件事急不得,慢慢來,遲早一個一個都給她好好做人。
趙官家坐在燭火下,繼續(xù)批閱每日從全國各地呈上來的奏折。
吳俞沉默地退回自己的位置,繼續(xù)當值。只不過時而瞥向上首的官家時,會忍不住想,官家登基以后,變得沉穩(wěn)了,往日的什么事都用拳頭解決的武德帝姬如今也會收斂鋒芒,以手段治手段。
仿佛曾經(jīng)游離在游戲規(guī)則之外的人,突然領悟,并加入了這場以國家為棋盤的看不見血的游戲。
一種無言的驚懼悄然在這位陪伴了趙芫十年之久的殿前司都指揮使心頭浮現(xiàn),他垂下眼,姿態(tài)更加恭敬。
十一月二十日,江寧府,揚州城。
扮作糧商的高憲昌通過打點,得知了南方商會的副會長焦宗文要去百花園私會紅顏知己,于是準備好行頭,帶上家丁大搖大擺地進了遍地是美人的江南園林里頭。
這里面的派頭和普通的青樓不一樣,老鴇絲毫不顯諂媚,只問來人想見哪位佳人,她便領路前往,若沒有想見的佳人,也能在園林中參加詩會酒會,偶遇多才多藝的美人。
瞧這里的架勢,恐怕比東京城里的青樓還要講究。不過高憲昌來此帶著目的,沒有心思和佳人相會,他高昂著下巴,身邊家仆幫忙當嘴替,道:“自然是云夢娘子?!?/p>
老鴇見兩人的打扮低調(diào)奢華,沒有懷疑他們的身價,合掌微笑:“客人來的恰是時候,云夢娘子就在水榭中與眾人填詞作賦?!?/p>
云夢娘子正是焦宗文的紅顏知己,高憲昌眼睛一亮,叫老鴇速速領兩人過去。
而水榭當中,倒也沒有許多人,只寥寥五六人分坐在矮桌后,幾名素衣鳳釵的女子陪在左右,時而讀書,時而彈奏,畫面唯美引人入勝,不知情的人見了,絲毫不會以為這里是青樓楚館。高憲昌多看了這副畫面幾眼,心里對焦宗文此人產(chǎn)生了大略的印象。
好色貪美,但極度愛惜臉面。即使找青樓名妓,也要找像柳如是般的好女子。
高憲昌落座,眾人見他面生,問他哪里人。這便在打探家世了,他將用于偽裝的身份托出,從西南縣城來的糧商,想在江寧府做筆大生意,將糧食倒賣至西北邊境,西北戰(zhàn)事打到如今,糧食在那里肯定供不應求。
聞言,眾人哈哈大笑,其中一名黃衣粉面的女子更是特地看了眼她身邊的男人,嬌笑說:“那你可來對了地方,這里有位大人物,就可以做主揚州的糧食賣不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