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望泊從未見過這種模樣的白舟。這一切到底是真實(shí),還是幻覺。
“以前出海,在海上過夜,槳槳很害怕,因?yàn)橥砩系暮K芎?,像是會把人吞掉?!?/p>
白舟的聲音低沉而沙啞。
“可是我從來都不害怕,甚至有時候會想跳進(jìn)去?!?/p>
“好奇怪,怎么會那樣想呢?明明那時候爸爸媽媽都還在,槳槳也還沒生病。為什么會感覺很多事情都沒有意義?我經(jīng)常坐在海邊發(fā)呆,不知道在想什么,這世上的一切都很無聊。”
“槳槳說,從小到大有很多人喜歡我。我想我不是沒有發(fā)現(xiàn),我只是覺得這沒有意思。生命是很脆弱的,隨時都會消失。我知道這樣想不對,很消極,可是……”
“望泊,”白舟抬起眼,“他們說我非你不可,是因?yàn)槲抑矣谧约旱倪x擇。可事實(shí)正相反,因?yàn)槟闶琴R望泊,我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選擇你。只有在你身邊,我才能感覺到意義?!?/p>
什么理想的愛情,根本無法打動他,反而欺騙他。那些愛給予對方自由,所以他一次次地給予賀望泊自由,卻沒想到在這個虛無的世界里,自由是最大的刑罰。
所以他被懲罰了。那些如火般灼燒的痛苦并非由賀望泊施與,而是白舟認(rèn)不清這一切的懲罰。懲罰他不愿意對自己承認(rèn),他根本也是個瘋子,需要這種比生命本身還要深刻百倍的愛,需要被賀望泊牢牢地釘在他的靈魂深處。
他并沒有說錯,離開賀望泊的確是世上最可怕的事情,他用了五年時間才真正地明白。
這一地紙船是賀望泊的病證。白舟將它們一箱箱地從房子的各個角落里找出、倒在地上、數(shù)算,至少兩萬只。在那些漫長得永遠(yuǎn)不會天亮的孤獨(dú)夜晚,賀望泊將這一張張白紙折疊成愛人的名字,如同服一場永無止境的苦刑。
白米飯就是白米飯,而這艘忒修斯之船也依舊是原先的船。賀望泊從未變過,由始至終他一直深愛著白舟,只是用了很多種方法。
外象如何改變都好,這個人存在的本質(zhì)就是為了自己。
為什么時至今日才明白,他需要有人為了他活著。
同齡男孩喜歡的那些電子游戲很無趣,戰(zhàn)斗死掉、復(fù)活、又死掉??墒窃谀且粋€小小的拓麻歌子里,有一條虛擬的電子生命因?yàn)樗拍芑钕氯ァ?/p>
白槳一直以為她死了白舟就會輕松了,不是的,大錯特錯,他要她活著,為什么不肯為了他活下去,不肯給他這毫無意義的人生一點(diǎn)意義。
“那個夜晚,在車?yán)?,我說錯了?!?/p>
白舟伸出手,摸到賀望泊緊握的拳頭,順開他的五指。
然后將他的手,貼上了自己的左邊xiong膛。
鮮活的心臟在跳動,依舊是那一記一記能夠抵達(dá)永恒的擂動。
是幻象,還是整座世界僅存的、唯一的真實(shí)?
“我愛你,”賀望泊聽見白舟說,“永遠(yuǎn)對你忠誠?!?/p>
“而我會困住你,望泊,你不再自由。”
賀望泊紋絲不動,怔怔地盯著他按在白舟xiong膛的手。
他用最后一絲理智,企圖鞏固分明已經(jīng)崩塌的防線:“舟舟,我不能接受自己再傷害你,我沒辦法保證你的安全。”
“沒關(guān)系,”白舟彎了眉眼,艷麗又動人地笑了起來,“如果這次再失敗了,我們就一起去死吧。如果對方不在身邊,活著就沒有意義。你也是這樣想的,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