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讀3年級,已經通曉些人事,心里隱約感覺到了,媽媽不想要他,他的存在對媽媽來說是一種沉重的拖累。
但出于天然的恐懼,他還是走動起來,想要去找媽媽。
路燈是亮的,家家戶戶的窗是亮的,但小小的孩子只覺得被黑暗包裹,他穿的棉襖很薄,是媽媽自己做的,可也舍不得往里邊多添些棉花。帽子是沒有,圍巾也是沒有的,他走到一片荒地里,在雜草叢生中深深淺淺地留下小小的腳印。
他發(fā)現(xiàn)一個人倒在地上,是個和他年紀差不多的小孩。
那小孩有點臭臭的,好像是剛吐過,荒地里沒有照明,月亮又被陰云遮住了,看不清人是死是活,談意惟摸摸他的手,冰得嚇人,幾乎不像活物。
為什么會被拋棄掉呢?獨自一人躺在無垠的暗夜之中,他俯下身子抱了抱這個比自己還要可憐的孩子,又大力搖晃了幾下。
一下,兩下,阮鉞慢慢醒來,抬起沉重的眼皮,在飄飄的大雪之中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晃了晃頭,昏昏沉沉地問:
“你是誰?”
“我是談意惟?!毙⌒〉娜嘶卮?,雙手絞在一起,聲音幾乎埋藏在呼嘯的風雪之中。
阮鉞搖了搖頭,并沒有聽過這個名字,談意惟想到媽媽在火車上對自己說的話,于是補充說:
“我爸爸叫談新,”咽了咽口水,“你能帶我找爸爸嗎?”
談新,阮鉞認得的,礦上沒人不認得。
他爬起來,恢復了些神智,抬頭看了看漆黑一片的天,說:“太早了,等天亮吧?!?/p>
談意惟搓搓小手,露出了更加無措的神情。
阮鉞偷偷把談意惟帶回了家。
兩個小孩子輕手輕腳地進屋,抖抖身上的雪,臥室里鼾聲還在響,阮鉞讓談意惟脫掉被雪浸shi的鞋襪,放在暖氣片上烘著,他不敢去燒熱水,怕燒水壺尖叫吵醒睡熟的家長,就搬了一個小馬扎,讓談意惟坐在暖氣旁邊取暖。
談意惟沒見過暖氣,好奇地伸手去摸,但被阮鉞一下子捉住了手腕。
“小心燙傷。”
他的眼神落在談意惟已經長了凍瘡的小手上,談意惟小心翼翼地暖著手,在屋外凍僵了的皮膚一接觸到熱源就開始麻麻地癢。
阮鉞把自己的折疊床整理好,讓談意惟小睡一下,答應他天一亮就去找爸爸。
談意惟長這么大,只見過談新的一張照片,老照片清晰度不高,模模糊糊能看出是高大、儒雅的一個男人,當時他還不知道自己是不道德的,見不得光的一個錯誤,一個污點,甚至還對從未謀面的“父親”,以及“父親的愛”心存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