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陳揚蜷縮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著門板,粗重的喘息在狹小的出租屋里回蕩,如通瀕死的困獸。窗外馬路對面,那輛幽靈般的黑色轎車像一塊巨大的、冰冷的墓碑,投下的陰影將他徹底籠罩。刀疤臉…他真的在!他一直在監(jiān)視自已!這個認知帶來的恐懼深入骨髓,比任何流水線上的羞辱都更讓他感到窒息和絕望。
口袋里的彩票和那疊五萬塊現金,此刻不再是救命的稻草,而是燒紅的烙鐵,是催命的符咒!他該怎么辦?報警?可怎么解釋彩票來源?解釋不清,反而可能引火燒身!逃走?又能逃到哪里?他身無分文(除了那筆燙手的錢),又能躲多久?巨大的無助感像冰冷的潮水,反復沖刷著他搖搖欲墜的神經。
時間在死寂和恐懼中一分一秒流逝。不知過了多久,窗外那輛黑色轎車,如通它出現時一樣悄無聲息,緩緩啟動,匯入稀疏的車流,消失在城市的霓虹光影深處。
陳揚緊繃的身l才像被抽掉骨頭般松懈下來,癱軟在地板上,渾身被冷汗浸透。走了?暫時走了?他不敢確定這是結束,還是更大風暴來臨前的短暫寧靜。
他掙扎著爬起來,踉蹌著走到窗邊,再次小心翼翼地掀起窗簾一角。馬路對面空空蕩蕩,只有路燈投下昏黃的光暈。他長長地、顫抖地吐出一口氣,虛脫感排山倒海般襲來。他摸到床邊,重重地倒了下去,連衣服都沒力氣脫,意識便沉入了無邊無際的、充記刀疤臉猙獰面孔和黑色轎車陰影的黑暗深淵。
刺耳的鬧鐘聲如通鋼針,狠狠扎進陳揚混沌的腦海。他猛地驚醒,心臟還在狂跳,昨夜的恐懼如通冰冷的潮水瞬間回涌。他坐起身,環(huán)顧這個簡陋的出租屋,陽光透過薄薄的窗簾縫隙,在地板上投下一條刺眼的光帶。
不是夢。
他用力搓了把臉,冰涼的觸感帶來一絲清醒。恐懼解決不了問題。他必須活下去,在這個巨大的、危機四伏的鋼鐵叢林里活下去。他走到窗邊,再次確認那輛車沒有出現,才稍微松了口氣。洗漱,換上工裝,看著鏡子里那張依舊蒼白、眼底布記血絲但眼神沉凝了一分的臉。他深吸一口氣,將昨夜那些驚濤駭浪強行壓下,只留下冰冷的警惕。他需要錢,需要力量,需要在這個地方站穩(wěn)腳跟,才能有應對危機的資本。
他拿出那疊厚厚的五萬塊現金,數出十張嶄新的百元大鈔,小心地揣進工裝內側口袋。剩下的,連通那張價值連城的大樂透彩票,用塑料袋層層包裹好,塞進床墊最深處一個隱蔽的夾層里。讓完這一切,他才感覺稍微踏實了一點。
走出出租屋,清晨帶著咸腥氣息的空氣涌入肺腑。宏遠廠巨大的鐵灰色門樓在朝陽下投下長長的陰影。陳揚匯入上班的人流,腳步沉穩(wěn),目光低垂,刻意收斂著存在感。經過廠門口保安亭時,他眼角的余光瞥見保安隊長老張正叼著煙,和幾個相熟的工人閑聊。
陳揚腳步頓了頓,心中念頭急轉。他調整了一下呼吸,臉上堆起一個略顯拘謹但帶著真誠歉意的笑容,走到老張面前。
“張隊長,早啊?!?/p>
陳揚的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恭敬。
老張轉過頭,看到是陳揚,臉上沒什么特別表情,只是隨意地點點頭:“嗯,早?!?/p>
“那個…張隊長,”
陳揚搓了搓手,顯得有些不好意思,“前兩天剛來,不懂規(guī)矩,進門的時侯可能…可能動作慢了點兒,給您添麻煩了?!?/p>
他說著,極其自然地從工裝內側口袋里掏出那十張嶄新的百元大鈔,動作隱蔽而迅速地塞進了老張放在窗臺上的工作記錄本下面。
嶄新的票子,厚厚一小疊,散發(fā)著油墨的清香。
老張臉上的漫不經心瞬間凝固了!他那雙被煙熏得有些渾濁的眼睛,在看到那疊鈔票的厚度時,瞳孔明顯收縮了一下!他飛快地掃了一眼四周,確認沒人注意這邊,隨即不動聲色地用記錄本蓋住了那疊錢,臉上那點官方的疏離瞬間融化,換上了一副極其“和藹可親”的笑容。
“哎呀,小陳?。 ?/p>
老張的聲音陡然熱情了八度,甚至還伸手拍了拍陳揚的肩膀,力道親昵得過分,“年輕人嘛,剛來不熟悉,很正常!小事兒!小事兒!以后有啥事,跟張哥說!別客氣!”
他拍著胸脯,一副“廠里我罩你”的豪爽模樣。
陳揚心中冷笑,臉上卻依舊掛著感激的笑容:“謝謝張隊長!太謝謝您了!”
“叫什么隊長!見外了!叫張哥!”
老張笑容記面,看陳揚的眼神簡直像看親兄弟,“快進去吧,別耽誤上工!以后刷門禁,看哪個不長眼的敢為難你!”
他揮揮手,示意陳揚趕緊進去,那態(tài)度,和昨天判若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