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幾擱在南窗下的書案旁,一套精致的汝窯天藍(lán)釉茶盞,茶水尚溫,程亦安無心煮茶,干脆就著茶斟了兩杯,西墻下是一面碩大的博古架,博古架前擺著一條紫檀長案,這是程明昱的書案,北墻下擺著一架六開的座屏,屏風(fēng)下安置一張四方桌,兩把圈椅,程明昱已繞出桌案,來到桌左落座,過去程亦安陪著他坐在桌右,而今日程亦安將茶盞遞給他后,卻選擇第一次父女相見時坐的對面錦凳。
兩個人之間空無一物,這樣的距離讓程明昱心里微生了一些皺褶。
看來,女兒有重要的事告訴他。
程明昱調(diào)整姿勢面朝她,“蘋蘋,怎么了這是?”
夜光是柔和的,落在她面頰也如朦朧的光暈,她溫溫軟軟笑著,連著眉梢也似被渡了一層霞暉,像極了她的母親。
程明昱喝過茶,手搭在桌案,溫和地看著女兒。
程亦安卻將茶盞握在掌心,沒急著喝,“爹爹,我來,是有一樁事要告訴您?!?/p>
她說話時眼神很認(rèn)真,能讓人感覺受到她的慎重。
程明昱定定看了她一會兒,清雋的眸眼恍若怎么都撼動不了的深潭,平靜無瀾,
“你說,爹爹聽著?!?/p>
隨后程亦安便脫口而出,
“我今日見到我娘親了”
程明昱修長的手指明顯一顫,一向敏捷的思緒陷入混沌。
每一個字眼都很明白,拼揍一處卻是無法理解。
他茫然且疑惑地看著程亦安,沒有任何反應(yīng)。
程亦安見他如此神情,猜到他沒反應(yīng)過來,于是進(jìn)一步解釋道,
“爹爹,您相信嗎,我今日出門上香時竟然遇見了我娘親,她沒有死,她還活著呢。”
程明昱心猛得竄了下,腦子有那么一瞬的空白,搭在桌案那只手臂不由自主滑下來,落在膝蓋,雙手微微屈著,明顯手足無措。
“安安,你是認(rèn)真的嗎?”他嗓音太沉,仿佛是一根被扯緊的弦,隨時有崩斷的危險。
他心里其實還有那么一絲不相信,畢竟這個消息太突然,只是當(dāng)年一點骸骨都不曾尋到,又不是沒有可能。
程亦安眼底的淚花閃出來,哭笑不得道,
“這種事,我怎么可能騙您?我親眼見到了她,她還活著,當(dāng)年被人救下,受了傷,養(yǎng)了好些年才好我知道了第一時間趕來告訴您?!?/p>
每一個字像是一撮撮火苗,一點點往耳廓里爬,往心里鉆,慢慢將那顆塵封已久的心給烘熱,程明昱呼吸漸漸發(fā)燙,眸光跟寒石般沉,眼神像是看著程亦安,又像是看著面前的虛空。
“她現(xiàn)在何處?”程明昱雙手扶在膝頭,克制著情緒問。
一個從來將規(guī)矩刻在骨子里的人,一個將君子之德奉若圭臬的人,幾十年了,從不習(xí)慣表露情緒,又或者,他不知道表露情緒。
所以落在程亦安眼里,他依然是鎮(zhèn)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