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是魏征的魏,門下省侍中魏征的魏。
魏家的家風很嚴格,從小到大魏侍中都不許他和我們瘋玩,晨起練劍睡前讀書,家庭聚會表演節(jié)目。
魏征對他的期待是考入中書省,成為一名負責詔令書寫的中書舍人。
逖之對此義憤填膺:“這也太過分了。
他不僅天天駁回圣人的意見,眼下還要從源頭杜絕圣人發(fā)表意見的可能。
他是不是想替李建成報仇?。俊笔逵駥Υ耸墙^望的。
他在百官銓選考試的前一天問我要不要一起棄官從商,他開一家魏家涼皮,我開一家薛記炒貨,我們一起制霸朱雀大街。
其實彼時禮部已經找我談過話,我不敢告訴叔玉,怕他崩潰:“你連這都有膽子做,為什么不敢先去考取心儀的曹司,而后再說服你父親?”沒想到叔玉呆住了:“還能這樣做么?”“為什么不能?這是你一輩子的事啊。
”“我父親生氣怎么辦呢?”“你父親生氣會怎么樣?”上表諷刺圣人。
我心中了然,望著他的眼睛問道:“那關你什么事?”叔玉被兵部錄用,成為管理天下驛站的駕部司郎中。
他很適合這份工作,因著他從小就喜歡馬,對馬的種類與特性如數家珍。
一個人如果從蒲州出發(fā),要如何在半個月內到達涼州;從哪一條路線走才能夠在半個月內只換一次馬,如果馬匹在途中生病,往哪里去才能盡快換到最合適的新馬——這是叔玉最喜歡的游戲,你可以隨便考他。
中書省的舍人何其多,叔玉哪怕拼其一生也未必能在“寫詔書”方面取得什么輝煌成就。
但我理解魏侍中對他深沉的感情,他希望兒子老老實實做一個文官,一輩子不擢升也無所謂。
我很羨慕這份感情。
如果我的父親在天有靈,不知道會如何看待我的選擇。
而我們這屆最倒霉的人,太子詹事中書侍郎于志寧的次子于慎言,因為考試成績太好而被門下省錄用為“給事中”,主責主業(yè)是給魏征做秘書。
給魏征做秘書,在我們看來,這和給隋煬帝當太監(jiān)的區(qū)別不是很大。
魏侍中在朝中的人緣奇差,他不僅折磨圣人和叔玉,他折磨所有人。
門下省是審核機構,魏侍中自己承擔起了御史臺的職能。
不論我們在宮城中哪里輪戍,都能聽見他嘹亮的呼喚:“你,別跑,你做什么去?你手里拿的什么?沒什么?沒什么你為什么要跑?你害怕什么?沒什么你為什么要害怕?”這些年來,無論我們忙到多晚,第二天有多么起不來床,只要有人大喊一聲“魏侍中來了!”所有人馬蹄子踩了熱炭一般彈跳出門,精神矍鑠得仿佛即刻就要參加政變。
于慎言痛苦不已,他覺得自己完了,一連哭了好幾天。
叔玉很不好意思,梗著脖子道:“我父親也沒那么難相處,你和他處處看嘛。
”于慎言嗚嗚地哭:“這怎么可能呢?”叔玉怒道:“混賬!你說什么?”我們在弘文館的師傅褚遂良學士,在此刻溫柔地打斷兩人:“魏侍中也是有優(yōu)點的。
你瞧,今年我過生辰,他還把他吃剩下的炙羊肉送給我。